5月10日,《以色列时报》刊登了一篇全面批评以色列加沙军事行动的评论文章,指出时间并不在以色列一方,加沙哈马斯领袖辛瓦尔(Yahya Sinwar)如今毫不着急,正在等待以色列的失败。
文章认为,以军在开战之初因为过去数十年对于传统高烈度作战的忽视,导致其无法同时对加沙进行南北两线进攻,被迫选择分阶段缓进,从一开始就丧失了急速达成战果的优势。
如今,面对美国拜登(Joe Biden)当局扣起对以军援、反对以军进攻南部「最后一城」拉法(Rafah)、实质上放弃支持以色列武力消灭哈马斯、只求以人质换停火的协议结束战争,以色列政府无论在进攻拉法的军事行动上,还是筹划能替代哈马斯的加沙管治方案上,都在拖延时间,不愿作出艰难决定。
在此情势下,哈马斯可算是等着赢。
直到目前为止,以色列的战时内阁,包括总理内塔尼亚胡(Benjamin Netanyahu),以及他的党内党外政敌国防部长加兰特(Yoav Gallant)和前国防部长甘茨(Benny Gantz),依然坚持要进军拉法。即使是拒绝加入战时内阁的反对党派领袖拉皮德(Yair Lapid)在最近的《纽约时报》访问中,也表达了同样支持进军拉法的意见。
(按:目前以军只夺得了拉法口岸,其行军还停留在拉法东部,尚未直接进军城中的人口集中地区。后者才是美国反对的行动。)
拜登5月8日公开其扣起数千枚输以重型炸弹的决定,从今天以色列政界各方的回应来看,也尚未改变这个进军拉法的共识。内塔尼亚胡重申以色列不怕孤军作战。加兰特称以色列不会屈服,将会消灭哈马斯和黎巴嫩圣主党。甘茨继续赞扬美国对于以色列的支持,称以色列有义务救回人质并消除哈马斯的威胁。拉皮德则批评内塔尼亚胡当局处理美以关系失败。
不过,根据以色列左翼记者和作家Ari Shavit的说法,不少以色列安全部门相关的人士已经开始意识到大规模进攻拉法并不明智。在本周发布的一段访谈之中,Shavit声称在过一两个星期,不少主要以色列战略家、前军官都开始表态认为进军拉法将使以色列陷入「辛瓦尔的陷阱」之中。 Shavit认为只要哈马斯交回所有人质,以色列应该结束加沙战争——这基本上就是哈马斯在人质换停火谈判中的根本要求,即是要以色列接受永久停火,而不只是暂时停火。
事实上,以色列的民情也逐渐反映出这种态度。由以色列民主研究所(IDI)在5月1日至5日进行的民调显示,56%的以色列犹太人认为达成协议拯救人质是优先事务,而认为进军拉法是优先的则只得37%。相比起三个月前的同一民调,支持优先达成停火协议救回人质的民意上升了9个百分点,持相反意见的则下降了5个百分点。
虽然此刻以色列和哈马斯的停火谈判再一次无果而终,但大家都知道,长达6周的初步停火若然落实,以色列要重新发起进攻将非常困难,特别是在哈马斯成员将同一般平民一起自由回到加沙北部的情况之下。以色列字面上不愿接受永久停火,但任何暂时停火都极大概率会变成永久停火。
放弃消灭哈马斯,在以色列依然是个政治不正确的态度,但从停火谈判的实际背景来看,以色列犹太民众其实已开始接受以军无法武力消灭哈马斯的事实。
这一个事实,在5月9日又再得到印证。以军的三个旅向加沙城南部的Zeitoun市郊地区再次发动进攻,先轰炸了25个目标,再派地面部队进入。 Zeitoun是以军去年10月发动地面进攻时的首个清扫目标之一;本年2月,以军又再到该处进行了长达两周的清扫。这一次清扫已经是第三次。目前,以军依然阻隔了南北加沙之间的交通,但哈马斯依然能够在北部的加沙城复活。由此可见,在没有任何可替代的管治权力之际,哈马斯是没有办法被清扫干净的。
同样道理也适用在拉法。以军当然可以不顾拜登当局的反对,强力对拉法人口集中的地区进行大规模地面进攻。如果他们够幸运的话,也有可能可以杀死如果藏身在拉法地道之中的辛瓦尔,这至少可以给内塔尼亚胡提供一个停战的下台阶。然而,这种行动并没有办法消灭哈马斯,正如今天在加沙城Zeitoun的情况一样。拉法死了一大堆平民之后,以军一撤走,哈马斯还是会恢复过来。
文首提及的《以色列时报》文章就引述了一个以军官员向当地媒体的表态,点明了问题的核心:「在没有其他机构的管治加沙走廊的情况下,哈马斯正在管治加沙。」
一个以色列陆军电台的记者对于5月9日以军再次进入Zeitoun清扫哈马斯的事态,就表明在以色列政府就未来谁能管治加沙作出认真讨论之前,以军对于Zeitoun还会有第四、第五、第六次的清扫。
换言之,如果照目前情势发展,这场「消灭哈马斯」的加沙战争将会无限期延续下去。这对于以色列而言,在国内外政治上和经济上也是不能承受的重负——有美国智库分析指以色列要应付自己国防产业需要,可能要把7至8%的GDP运用在国防上面。
接受以色列不能武力消灭哈马斯、接受此刻哈马斯实力已然大挫的折衷战果,是比一场无止境的战争更佳的选择。从上文述及的以色列舆论和民意来看,人们确实逐渐理解到这一点。问题只在于,以色列犹太人有没有继10月7日之后再次接受失败的勇气。只有在彻底的接受失败之后,以色列才能重新找出一条和巴勒斯坦人和平共存的新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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